香港這地球上唯一要把「母語教學」提升至公眾議題的小島,最近因為孫公的「微調」方案,再成城中熱話。從眾多刊物文章中,反映出輿論對此毀譽參半。
筆者不是教育學者,就算是教育專家,相信也找不到一本教科書可以為「母語教學」定論,因為在地球上任何地方,這根本上是個non-issue!只不過,香港由於上世紀殖民地遺留下來的教育制度歷史,九七後董特首把「母語教學」刻意區分化,以至演變成現今制度含糊化和複雜化。
而且,一提到「母語教學」,一些家長不難藉此扯到現今對整個香港教育制度不滿的情意結。這情意結說出來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渴求,只不過和地球上任何地方的父母一樣,希望下一代能接受良好的教育。
然而,良好的教育,對中國山區貧脊的孩子與香港打遊戲機長大的學童,相對有天淵之別;而我們香港家長們,望子成龍心切,有些時更矯枉過正,對教育往往抱着立竿見影要求,預設對號入座成果——英語教學才是良好的教育。什麼是良好的教育呢?很多教育學專家會告訴我們。
以下是筆者遇過兩件圍繞着家長帶子女學習高爾夫球的鎖事,和一些個人體驗,藉此領悟出一些有關「母語教學」和學習的迷思,和引伸一己認同良好教育的意義。
跟個好師傅
去年夏天,一位很久沒敍首的朋友來電,剛得知筆者在此塗鴉,很客氣詢問他兒子學球,到哪裡學最好。筆者記得他是不打高爾夫球的,所以答覆他之前我先問他孩子有多大?他學球動機?原來他孩子剛上中學,他最好的同學打高爾夫球打得很好,所以便嚷着也要學。我說那便讓他們一塊學不是可以嗎。
他再說,那教練不是洋人,他想找個洋教練給兒子,打球順道學英語,和讓他多結識一些說英語的朋友。還坦白說兒子只能派到中中升學,不想兒子重轁自己覆轍,畢業後英語不好。他再補充,洋人教球費用貴些,這點他也明白,但是值得。
我一時弄不清楚他是想兒子學英語還是學高爾夫球。想了一會,便大膽提議他送兒子到英國一個三個月的高爾夫夏令營。我起初以為他會嫌貴,豈料他說擔心兒子兩樣也學不好。我心想他豈不是前後自相矛盾,匆匆敷洐數句便收線。
想起來,這帶出一個基本問題:學習一種技能,是否一定需要用母語?也聯想起我家老媽,不懂英語,以前怎樣教曉一個全不懂廣東話菲傭,弄出一圍廣東人過節食用的佳餚。
想通了,學習技能是一種特别學習層面,多以模仿為主。教科書和語言不太重要,主要是所謂「跟到個好師傅」,imitation是主菜,同鸚鵡學舌差不多。除此之外,學習另一層面便需要吸收知識。
有次筆者旁聽一位中國教練教授高爾夫球球例班,說到球若撳了走放在别處,便可以在那裡繼續打,不用放回原處(按:是正確的!)。班中有位小朋友問道,如果有隻麻鷹在空中撳了球飛到果嶺掉下算不算。教練說這也算,剛好把球掉進洞也算入洞。那小朋友便說,那末我不用學球了,我只要訓練一隻懂撳我的球到洞裡的麻鷹便可以了。
終須回歸學習意欲
各人大笑,但他的創念沒多人欣賞,若遇上刻板的老師更可能還要受罰。香港如要教育出這樣富想象力的孩子,母語教學和非母語教學有關係嗎?沒有,如果孩子用什麼語言也敢發問的話。
在此容許我扯一扯往事。幾年前,筆者在香港大學做full-time學生上課,班上很多剛從內地來港的學生很敢用不流利英語發問(英語是香港大學唯一合法教學語言,你讀佛系也一樣),他們在內地念的中學全部都是比香港的「中中」更「中」「中」,但他們比香港「英中」考入來的學生敢發問得多,熱衷發問得多,發問熱誠得多;語言,只是一種工具。對他們來說,香港人爭抝「母語教學」,和我所寫上文一樣,是個non-issue,小題大造!
當然,他們全部都是優子,優子早已學懂怎樣學習!一語道破,就是教導出怎樣學習便是良好教育,learning is to learn how to learn,這和用什麼語言表達,參考什麼文字教科書,沒有絕對關係。嚴格來說,絕大部分的知識都可以圖象化,抽象或藝術的理念和境界更是超出既定語言和文字的層面。
最後,筆者不禁要扯到「教」和「學」結合的循環去,尤其不能忽略permission learning這概念,因為教育不是老師要教便教,教統署說怎樣教便怎樣教,而不須要徵求學生的同意——想不想學?
想學,語言怎會是障礙!但試問今天香港有多少人,包括一些高官、家長和學生,願意不考慮功利效益無私地學習嗎?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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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原於《信報》以〈學高球與教授語言〉為題刊出,現經作者修訂重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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